九月的第二個星期,學校裡處處充滿了孩子們的讀書聲和嘻笑聲. 放學後的阿火卻一臉無精打采,頭低低的望著地面上走.
一回到家的他,連書包都沒放下,就直接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盯著母親忙上忙下的在廚房與客廳之間穿梭.
「阿火,坐在那坐幹嘛?怎麼還背著書包,也不把學校的制服給換下來呢?」火媽把頭探了探過來看著他說.
阿火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身上那破舊的校服,一臉愁容.
幾秒鐘後,他慢慢的抬起頭,望著媽媽說:「阿母,我們老師說我的制服太舊了,褲子的膝蓋上有兩個洞,也太短了,叫我問你可不可以買一件新的給我.」「同學都笑我穿七分褲,像個乞丐.」
火媽走了出來,皺起眉頭的看了看他的褲管,摸了摸他的頭說:「是呀!你都四年級了,又長高了,其實去年就該買了.」「好啦!等一下阿爸回來的時後,我問問看啦!」說完轉身又進了廚房.
阿火看著母親走進廚房的背影,突然間覺得她的肩膀在瞬間鬆垮了下來,不像之前忙碌的進進出出時那樣的有精神.
「阿母!我進房間寫功課了.」阿火有氣沒力的跟火媽說著,就走進了房.
「好啦!你乖.等一下你寫完的時後,去菜園幫阿母採一把空心菜和幾根蔥回來好不好,阿母現在要快點把客人的衣服先洗好,然後再給你們煮晚餐啦!」
「好.」阿火頭也沒回的說著.
* * * *
突然間大門『啪』的一聲被打開.原來是火爸.他搖搖晃晃的進屋來了,手上還提著半罐的蔘茸酒.步伐都還未走穩,又急著將酒瓶往嘴裡塞.
喝了一口,東倒西歪,跌跌撞撞的還吼著: 「阿英,是無看到我回來ㄏㄧㄡˋ~我的”牽拖 ”拿過來啦!」
「來了!來了啦!」火媽聽見後快步的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急急忙忙的還將濕淋淋的手往兩側大腿上的褲管上來回的擦了擦.
阿火將頭探出房門外看了一眼,就又無奈的轉回,繼續寫著功課.
火爸是做土水的臨時工人,平時若沒工作就愛跟一些狐群狗黨混在一起喝酒,還會賭博.每次回來若輸了錢,總會大聲嚷嚷,並拿阿火或火媽來出氣.
火媽走到茶几旁朝底下望了望,見不著火爸的拖鞋,轉身彎下腰就往另一邊的沙發下查看.
此時已是渾身滾燙,醉醺醺的火爸,見著火媽那渾圓的臀就在前方,竟起了色心,立即伸手上前欲脫下火媽的褲子.
火媽情急的回頭,不小心推了一把,並說:「小孩在,麥安ㄋㄟ啦!」
沒站穩的火爸不小心的跌坐在沙發上.
這回他火氣爆了起來,馬上站起就重重的往火媽的臉上給了一巴.
並且大聲粗口的罵著:「xxx!我要就要,你是給我囉唆什麼,是欠打喔!」
阿火見媽媽被打,立即快速的衝了向前,並且擋在火媽的前面說:「阿爸,你喝酒醉了,不要動手打阿母啦!我扶你去房間休息好不好?」一直都是乖乖牌的阿火,其實對這個阿爸都是敢怒不敢言的.
看見阿火走向前,火爸一肚子火更大.不留情的也用那隻粗大的手往他的頭上用力的給巴了下去罵著說:「不要叫我阿爸,你不是我生的啦!閃一邊去.聽到沒?」
瘦小的阿火被這麼一巴,彈的老遠.火媽心疼的向前扶他,轉頭就向火爸大聲的說:「你別動手打頭啦!他擱這呢啊細漢,安ㄋㄟ會打壞腦殼啦!」
「你還給我大聲.」火爸一腳又向火媽的肚子上踹了過去.
「啊!」的一聲,火媽痛的大叫了起來.
阿火再也忍不住的向前推了火爸一把,說:「阿爸,為什麼你老是要打阿母跟我,阿母身體不好,還要很辛苦的幫人家洗衣服.」
「死孩子!你是在教訓我沒賺錢給你們過好日子嗎?氣死我了,打給你死!打給你死!」於是火爸又拳腳相向像個禽獸般的不停狂踢他們母子.
火媽奮不顧身的用著自己的身體環抱著阿火,深怕那小小的身軀就會受不了火爸猛獸般的攻擊.
連續踹了幾腳後的火爸,因喝了酒的身體感到無力而停了下,說:「我現在累了,算你們好運,下次給我放聰明一點,別給我頂嘴.」說完就搖搖晃晃的往房裡走去.
火媽掉著眼淚緊張的朝阿火身體上的每個部位查看著說:「兒子,有安怎無?有沒有哪裡會痛?」
「阿母,我沒代誌,可是你的嘴角在流血啦!」阿火看著媽媽的臉也跟著哭了起來.
「阿母,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到一個沒有阿爸的地方去.」
火媽瞧了瞧兒子,用那溫柔的手將他臉上的淚滴抹去,說:「兒子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念書,將來做個有用的人.阿母這麼辛苦都是為了你.你一定要健康長大.以後就聰明一點,阿爸喝醉的時候就離他遠一點,知無?」
阿火:「阿母,你為什麼一定要留在阿爸的身邊?他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阿爸呀?」
「阿火,我們火燒屋的時候,是你這個阿爸救了我們,我們做人要懂得感恩.」「我知他不喜歡你,阿母沒給他生個兒子來傳宗接代,也很對不起他,所以你要明白,好不好?」
「我知呀!可是你已經幫他做了很多事了,阿爸就沒有感激過你,還一天到晚打你.我常看到你躲起來哭,為什麼還要忍?我們走啦!」
「阿火,等你長大你會明白,阿母幫人家洗衣服賺的錢怎夠我們租一間厝跟吃飯,況且你還要讀書呀!」
「我可以去工地幫忙人家撿磚頭呀!我可以幫忙賺錢的.」阿火又說.
「不行!我要你給我好好的唸書,做個有出息的人,不用你去賺錢.有聽到沒?」
「阿母!我…」
「別再講了,去房間給我好好的寫功課,阿母去菜園拔菜.」欲繼續講話的阿火就這樣給火媽給制止了.
說完話的火媽,慢慢吃力的站了起來,並且用袖子將嘴角的血給抹去.然後就往門外走了.
看著阿母沉重的腳步,阿火在心裡對自己說:『阿母,我將來一定會好好的孝順你,保護你的.』
* * * *
回過頭欲入房的阿火,眼角正好看到隔壁房那個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阿爸,鼾聲已隆隆作響,手裡還夾著香菸.
阿火放輕腳步的走了進去,靠近床邊.
他投以冷冷的眼神,望著的卻是那未熄滅的半支菸.
瞬間腦海裡閃出了許多長久以來他和阿母一直被打的畫面.
想起剛剛阿母的身影,他心裡又冒出了那句話.~『阿母,我要保護你.』
於是他轉身走入廚房,出來的時候,手上提的竟是一桶汽油.
看著那個所謂的阿爸,他走了過去,拿起了他手裡夾的菸,阿火.
毫不猶豫的將汽油往床上一撒,菸一丟.
『轟』的一聲,大火燃起.
轉身離去的他沒有回頭,耳朵卻清清楚楚的聽見~那個他叫了七年阿爸的阿爸的~慘叫聲.
* * * *
走出大門,阿火轉身望著這間正在燃燒中的所謂的家.
小小的年紀卻活在暴力和恐懼之中.
原本乖巧聽話的個性,原來早已養出了可怕的怨恨.
熊熊火焰,就像他心中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看著火勢越來越大,他心裡竟冒起了一股快意.『燒吧!燒吧!一把燒掉我和阿母的痛苦.』
此時,許多鄰居紛紛都由家中衝了出來,並且大聲的叫喊著: 「著火啦!著火啦!大家快來救火呀! 」
接著一個個的村民都急急忙忙的從家中提水出來滅火,無奈的這一小桶一小桶的水又豈能止的住這把大火.
「阿火,你有安怎無? 」「你阿母跟阿爸有沒有在裡面? 」對面街柑仔店的花姨緊張的一直問.
阿火都沒來的急回話,花姨又繼續著: 「阿是為什麼會起大火啦!你母子真正很衰,你親生老爸在你兩歲時就被火燒死,現在又燒.你命中注定有火難啦! 」「唉!都怪你那個死去的阿爸把你的名字取壞,沒代誌叫阿火做什麼. 」花姨就這樣的說個不停.
聽到村民喊失火的火媽,就像受到驚嚇的小鳥一樣,快速的從菜園裡衝了回來,遠遠看到燒的正是自己的家,忍不住就已大聲的哭喊著: 「阿火,阿火,你在哪裡? 」
「阿母,我在這裡. 」阿火聽見阿母的叫聲,立刻轉身快速的跑進了火媽的懷裡.
「好家在你沒代誌!好家在你沒代誌啦!阿母ㄟ心肝寶貝. 」火媽不停的擦著眼淚,又不停的緊緊的將阿火往懷裡抱.
突然火媽回過神低下頭問起阿火: 「是為什麼會起大火?阿爸哩? 」
阿火抬起頭試圖冷靜的看著母親說: 「我無知影,你去菜園的時候,阿爸就開始吃菸,我就跑到外面來玩,然後就看見起大火了. 」
「唉哟!淋燒酒又吃菸,一定是淋到醉茫茫,不小心讓菸給燒了起來啦! 」「好家在阿火在外面玩柳,天公伯呀有保庇啦! 」花姨這麼一說,讓原本稍稍在心裡有點緊張的阿火像吃了顆定心丸般的穩住了.
阿火突然開口: 「阿母,我們現在怎麼辦?要去哪裡? 」
花姨其實是個心地很好,且熱情的人,聽到阿火這樣問著,就開口說: 「阿無就先到我那住一陣子啦!溫ㄤ早就死啊!阿雄嘛去了艋舺做生意,我現在一個人而已.你們若搬過來,大家也有個伴,可以互相有個照應啦! 」
火媽掉著眼淚,感激的握起了花姨的手說: 「花姨,多謝你!多謝你!我還欠你一個月的米錢,你不但沒催我們還,現在還讓我們住你家,你的大恩大德我跟阿火會永遠記在心肝底. 」
「唉哟!三八!這嘛無蝦米啦! 」花姨爽朗的講著,接著又說:「奇怪!管區的怎麼那麼久都還沒來啦!現在是要安怎?再燒久一點,火爸都屍骨無存了啦! 」
微微昏暗的黃昏讓這場火給燒的光亮,天際上的火光似乎也象徵著阿火即將面臨的危險人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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