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圖 :亭億
昭和2年 , 1927 年, 冬.
在這個日據時代裡的台灣人民 ~苦呀!
在苗栗鄉下的一個村裡， 有戶窮人家正沒有喜悅的迎接著一位女嬰的誕生。
「第七個了呀! 這該怎麼養呀 !」女嬰的父親低著頭說著。 唉～的一聲,好長好長 。
而在台北城的另一邊 ， 一對可望多年卻又膝下無子的夫婦也正深深的嘆息著呢。
機緣巧合的這個女嬰被收養了， 由一個窮困的家庭跳進了一個她想像不到的幸福世界裡。
養父母受高等教育 ，家境良好， 對她疼愛的程度猶如親生一般， 且定期讓她回苗栗與親生父母和兄弟姊妹們相聚， 心胸之寬大 令人讚賞。
小女孩快樂無憂的成長， 羨煞她原有的兄弟姊妹們。 而不吝嗇的她 ，也常常將自己心愛的玩具 ,餅乾偷偷帶回與他們一起分享。
過了幾年， 很意外的養母懷孕了。
但很幸運的， 養父母並沒有因親生孩子的降臨而少愛她一點 。
是個男孩， 對這個弟弟她也疼愛有加。
養父母家境優渥的令人詐舌， 成長過程她不但沒自己換穿過衣物 ，當然連沐浴也由女傭們服侍 ，更別提進廚房了。 富有的程度連女傭都很輕鬆， 不怎麼做飯， 常常買外食回來給大家享用。
進入高級女子中學的桂香 ，長的亭亭玉立 ，當然也有很多追求著 ， 不過眼高於頂的她從不動心 ，只想好好念書 。不料此時養父母 居然發生了車禍， 雙雙離開人世。
桂香難過無助， 因為疼愛她的養父母居然就這樣無預警的離開了。
養奶奶自從有弟弟後就沒這麼疼愛她了。 當然桂香也很清楚， 畢竟那個弟弟才是和養奶奶有血緣的呀！
學校畢業後 ，桂香考上了 車掌小姐， 當時那是一個多麼令人羨慕的職業呀 ！
沒多久她遇上了一位令她心儀的男子~華 。
他是一位日本商人的助理， 斯文有才氣。 很快的他們就陷入了熱戀, 想定終身 。
養奶奶警告的說 : 「我不想你這麼早就嫁 ， 但你若執意要嫁就嫁吧 ！我會給你一份嫁妝 ，嫁了出去後不管是好是壞都自己負責 ，若有什麼問題都別回來.」
「嗯~倔強的桂瑞香點了點頭.」
婚禮過後他倆過了幾個月的甜蜜時光， 很快的瑞香有了 。
華慎重的告訴桂香 : 「我想你也該辭去工作， 回我家裡安心待產了， 不能老同我住在宿舍裡， 這裡畢竟也不方便呀」
「嗯 ！都聽你的 。」瑞香洋溢著滿滿的幸福的說。
華帶著桂香回到了鄉下。一進門那兩老就以不友善的眼光打量著桂香 ，因為兒子結婚只是簡單的 一封書信告知 ，也沒詢問過倆位老人家的意見就擅自結了。
桂香一身高雅貴氣的洋服讓兩老一看就有氣。
婆婆劈頭第一句話就說 : 「穿這樣怎麼做家務呀! 去換掉 !以後在家不用這麼穿, 既然嫁了過來就不再是原來那個大小姐的命了 , 所有的家務你都要做.」
婆婆指了指身邊的小兒子和養女說 :「 還有, 這是你的小叔和小姑 ,叫人.」
桂香點了點頭:「 小叔你好, 小姑你好。」 小叔也點了點頭, 小姑卻給了她一個白眼。.
此時華緊張的向爸媽說:「 阿爸 , 阿媽,我們先把行李拿進房, 有話待會兒再說吧!」
華一進房就拉起桂香的雙手說 :「 桂香我有一件事還沒對你說 ,你可不可以先答應我, 耐心聽我說完 ,不要生氣?」
桂香隱約感到一股不祥的點了點頭。
華 : 「那個妹妹其實～是阿爸阿媽小時候給我找的童養媳」
桂香:「你說什麼」
華: 「妳別生氣 , 讓我把話說完, 我知道我不該瞞, 不過我們並沒有婚姻約束呀, 她隨時都可以嫁出去的 , 名義上她是我阿爸阿媽的養女, 我的妹妹呀! ~不過 ,我 ..」
桂香:「快說!」
華 :「 我~年輕時跟她有了一個兒子.」
桂香一巴掌立即由華的臉上打了過去 :「你騙我 ！你騙我！ 明明有夫妻之實， 你就該娶她呀！ 為什麼把我騙了過來 ? 為什麼?」
華 : 「我真的很愛妳 , 我跟她只是, 只是 ..」
桂香 :「 只是什麼 ? 一時衝動而已嗎?」
華 : 「我知到妳氣 , 但這也是真的呀 , 請你原諒我吧 ! 別氣， 好嗎?」
桂香拎起行李想走，華不停的挽留認錯。
走去哪呢？養奶奶的話還在耳邊繞呢！更何況已經有了， 我該怎麼辦呢？ 桂香難過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怎麼辦？ 你叫我怎麼辦呀？ 桂香無力的哭喊」
「我求求妳了，別哭，別走，別氣了好嗎？華苦苦哀求」
桂香其實心裡清楚華的為人，他心地好，人正直，有才氣，又是個孝子， 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但他那爸爸媽媽和童養媳呢？日子漫長呀！
華每月就只回來一趟,短短三天 , 但桂香總忍不住淚眼相對 . 華知呀 ! 他的心也苦呀 !
寒風狠狠的吹 ，十八年華的桂香苦不堪言.
* * *
1945 年八月十五(昭和20年) 民國三十四年, 日本天皇透過廣播,發布中止戰爭的詔書.
同年十月二十五 中日雙方在台北市公會堂(今中山堂)舉行台灣受降典禮.
台灣省行政長官公署正式開始運作.
此時~對華賞識無比的日本商人邀請懇求華能跟隨他一同回去日本 , 不再是雇主關係,而是夥伴.
華婉拒 : 「 我有爹娘,妻小等牽掛 , 謝謝您的好意,我心領」
日本商人臨走前欲把台北城那整條商店街地契送予華管理接手.
華眼都沒眨 , 眉也不動的說:「不用了, 不該我的 我不拿」
日本商人對於華的正直 , 沒一絲貪念豎起了大拇指 , 敬佩不已.
儘管整條街的人都罵他笨 , 罵他蠢 , 都說服他收下 , 但他仍無動於衷 . 桂香感到驕傲不已.
~~~~寒冬盡, 春來~~~~
華帶著微薄的薪資回到了鄉下 , 桂香終於等到了她的依靠 , 小倆口終於攜手經營起一家小小的雜貨店 . 日子雖苦 , 只要有華,桂香也就甘之如飴.
多年後,童養媳遠嫁日本,惡奶奶更惡.
即使看著桂香那雙原本嬌嫩細緻的雙手變的一日比一日粗糙 ,雙肩雙腳也因長期擔著扁擔爬山涉水的勞動而磨破變形,始終未肯給予一個好眼色,但桂香依然持著一份堅毅不畏縮的個性及韌性面對生活的艱苦與婆婆給的折磨,她選擇面對但啞忍.
三十年後阿華躺在病床上摸著媽媽的手說:媽媽,這個家如果不是桂香,沒有今天.
此時惡婆婆才低下頭拍拍在旁邊的桂香的手,並且掉下眼淚的說:桂香啊!真的謝謝你,你有量,有福氣.以後一定會是個百歲婆.
~~~~~~~~~~這是亭億我爺爺奶奶的故事,真實不虛~~~~~~~~~~
老ㄧ輩的人們大多都有很令人動容的故事,舊時代的滄桑事特別的多.
相信很多人的爺爺奶奶們甚至曾祖父母輩的老人家都ㄧ定會忍不住告訴他們的子孫~當年他們有多苦.
我的爺爺奶奶們也ㄧ樣,在日據時代裡的他們,就像所有的台灣人民們~苦的不得了.
記得小時候電視裡正播放著日劇~阿信.當我們看著電視正跟著劇情哭的唏哩嘩啦的時候,奶奶就忍不住的對我們說:有什麼好哭的呀!我以前比阿信苦多幾十倍呢!總要肩挑扁擔光著雙腳的爬過兩座山,腳走破了還是要走.剛嫁過去不會煮飯,把飯煮焦了,她就邊罵邊用指甲一直戳我的額頭,直到破皮流血.懷著你爸爸的時候你曾祖母還踢過我的肚子,還指著我的肚子說詛咒你會生個殘廢的出來.還有.....還有....還有……
就這樣,聽著聽著也就植入了腦袋般,聽久了好像這事就是發生過在我眼前的ㄧ樣清晰.
我試圖寫下了這故事,礙於時間的關係,以及很多細節並不這麼清楚,只能先寫出ㄧ小部分,現在回憶起奶奶的話,寫著寫著卻仍能感受到生長在她那時代下的無奈與辛酸呀!
~本文獻給那令我們吳氏家族都驕傲不已的爺爺和奶奶~
留言列表
